【隨筆】苦瓜

同樣的苦，往時的我討厭吃苦瓜。

年幼的我，每當我和爸媽一起吃飯的時候，都會到這間茶餐廳。事實上，我並不太喜歡。他們總是會點些我不愛吃的菜。尤其那道「涼瓜炒蛋」，印象最深刻，最難受。經常問他們：「涼瓜究竟哪裡好吃了？」他們每次都笑而不語。

今天，剛被裁員的我，長嗟短嘆、嗒焉自喪地在街道上走著。這種苦，確實令人悵然若失。我無所事事地走，剛巧走到那條街道。就是那間茶餐廳。然而，「最後一天」這四個大字，我遠望也注視得到。唉，確實令人慨歎，不過在滄海桑田的城市裏能捱到今時今日，已不俗了。

我感到很幸運，與它的相遇，令煩心倦目的我感到一悲一喜。我打算在結業前懷緬一下。當我走進茶餐廳裏，忽然如時光倒流、如返老還童、如重獲至寶般，一切一切，一如以往，一塵不變。我見那個角落無人，便坐下來。不知為什麼，我第一眼就看到那個掛在牆上的餐牌—「涼瓜炒蛋」。我會心微笑，好像對涼瓜有種說不出的感應。「夥記！一碟涼瓜炒蛋！」我舉著手叫喊。

那種印象中的苦味，我點滴在心頭。但，為什麼？為什麼我現在總是有種吃它的衝動？「涼瓜炒蛋到！」他喊著並將其放在我面前。於是我拿起筷子，夾起其中一片苦瓜並輕輕一咬。

這......這真的是以前的苦瓜嗎？我再大口地吃一片。真的，真的沒有印象中的苦。我逐片逐片地咀嚼，慢慢有所感觸。原來苦瓜的苦澀，原來年幼時所體會到的苦，也沒什麼大不了。對比長大後所吃過的苦頭，苦瓜甘中帶甜的的苦澀，確實格外滋味，格外回味無窮。

不過，現在的我體會到的苦頭，又是否如此的苦呢？雖然人總得先體驗「苦」，才能悟出百味，但紛陳的味道，是否有必要將苦看得太重呢？在回味甘中帶甜之間，我好像吃得出那份苦中尋樂的睿智。即如在事業上焦頭爛額，此刻為苦惱而痛心疾首，為何不轉轉心境，嘗試苦中作樂，不選擇悟出甘甜呢？

為什麼無論過去或現在，在食肆的餐牌上，「苦瓜」往往被稱作「涼瓜」來避開「苦」字呢？我想這是很多人都怕苦味的緣故吧！但是，沒有經歷過苦，又怎會知道人生的甘甜，又怎會懂得思苦憶甜，又怎會懂得珍惜生命中的甘甜呢？

「半生瓜」這個別名確實改得很好，當你某天接受了苦瓜的味道，甚至不知不覺愛上它，那可能你的人生已經走了一半，而你也會覺得，苦，也不太差。

我現在平平靜靜地把忙碌的步伐停下，慢慢咀嚼着，我發覺我不經不覺間吃掉了愁緒。

同樣的苦，現在的我竟然越吃越愛。